秋天很美,那是我小时候的记忆。
放了暑假,伙伴们便像出了笼的小兔子,在村里蹿来蹿去地疯玩。生产队的打麦场、马房、豆腐坊,长着庄稼的田地、菜园、瓜棚以及长满野果子的土坡和树林,这些都是我们的天然乐园。不论走到哪里,小伙伴们总能变着花样玩得满身脏兮兮,满脸汗渍渍的。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,就会听到村子里唤儿呼女回家的声音,嗓子清亮、遥远而悠长。
母亲也是这么唤我的,回家前,我须把刚刚在菜园偷偷摘来的两只半红半绿的西红柿悄悄藏起来,一免训斥。菜园就在马房的后面,占着大片的地,里面有豆角、茄子、西红柿、韭菜、黄瓜等。务菜的是我本家堂哥,只是这个堂哥差不多跟父亲的岁数一样。他黝黑的弯脊背经常暴晒在太阳底下,锄草、移苗、给菜地浇水。有一条人工小渠就在菜地的旁边,细细的清凉的水时而会流淌了过来。堂哥把水截住,另外开个小口,水就会不由自主的沿着菜地漫延开。不一会儿,蔫蔫的秧苗挺直了,更加碧绿了。架上有几根刚刚长出的黄瓜,黄黄的小花还带在瓜尖上未曾褪去,我们便牢牢地盯住了,暗地里盼着它们快快长大。那时的孩子时常吃不饱,菜地里的这一切就成了我们日夜的牵念。
堂哥时而弯腰时而蹲下,黑脊背在太阳下泛着油光。此时,我们就藏在旁边的玉米地里“侦察敌情”,已有伙伴蹑手蹑脚地隐进西红柿架下,迅速摘上几个,然后跑开。我们这样似乎总不会被发现,因而洋洋自得。有天路过菜地时,堂哥一改往日的吝啬,慷慨地塞给我们几根黄瓜和西红柿说:“这些都熟了,吃了不会肚子疼。拿去吧!”我们面面相觑,不敢立即接过来,但还是有点胆怯地接过黄瓜和西红柿,然后就跑开了。
知了乐此不疲的叫声使我们饥饿的肚子有了期盼。燥热的空气慢慢退去,天气变得凉爽起来。大人们开始忙碌,准备着秋收。孩子自然是不管这些的,只是天天盼着能够早日吃到鲜嫩的煮包谷棒和那甘甜的红薯。当然,随着秋天而来的又何止这些呢?石榴、核桃、柿子、葡萄、大枣、板栗等等,仿佛都是为孩子们准备的,撒了脚丫跑出去,指不定哪家的大婶大爷就塞给你一大把。伙伴们如果看见,会满街追着跑,抢着吃,欢快的嬉闹声久久回荡于村中。
那时的生产队,似乎永远有干不完的活,大人们每天都要“上工”。通常都是拔萝卜、挖玉米、拾棉花、摘辣子等。干这些农活时,只要不是上学,父亲都会带着我。
我们家屋后老槐树上那只笨重的大铁铃,就是社员们上工的号角。早晨,晶莹的露珠还在草叶上翻滚,清脆的铃声便响彻了整个村庄。大铃是老队长撞的,他要比别人起得早,在铃音未落之际扯开嗓门大喊:“上工了——”。
风清凉清凉的,须穿了夹衣把自己裹紧才是。红彤彤的太阳已由东方冉冉升起,大地呈现出灿烂的金黄色。即将成熟的庄稼和湿润的泥土在太阳光地照射下渐渐变暖,芳香弥漫在整个空气中。父亲扛着锄头走在前面,我跟在后面,我们的影子时分时合,跳跃在开满野菊花的田埂间。
跟大人们干活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,我们无须刻意地去做什么,最多也就是追追打打,嬉闹一番,间或听听他们说的笑话,也似懂非懂地跟着热闹热闹。秋天的田野到处充满了喜悦,男男女女一起下地,欢声笑语此起彼伏,时时荡漾于耳边。父亲在他们中间,一改往日的愁容,也会开心地笑起来。
太阳已升得老高,天空深邃而幽远,有那么几多白云,悠闲地飘浮着,亦有几只鸟雀,欢快地飞来掠去。热意渐渐袭来,干活的人们脱去夹衣搭在肩上,各自领了小孩,装着满满的丰收往家走去。
这时,炊烟已在村子上空缭缭绕绕,没下地的人们准备着农家特有的饭菜。屋门前的花儿在秋阳下艳艳地开着,有蝴蝶飞舞,有虫鸟鸣叫。系着围裙的母亲就时常站在那里等着回家的父亲和我,脸上的笑容比花儿还灿烂。秋天到了如此景致,淳朴的农人已是满心的欢喜,满心的塌实。
夜幕降临,大人们不再像夏夜那样摇着蒲扇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,各自回了屋,在温暖的家里谈论今年的收成,这是农人最幸福的时刻。月儿高高地挂在天幕上,似乎比任何时候都亮都圆,由窗外看去,使人内心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与遐思。
2008-8-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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