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母亲来住
文 / 爱弥儿
每年的冬天,乡下都是很冷的,我便接母亲来住些日子。刚接来时,母亲的手是黑的,脸冻得通红,衣服也不怎么干净。母亲说,家里太冷,水都冻住了,不方便洗。我是在乡下长大的,知道乡下生活的诸多不便。
乡下的老家,房子建的很宽敞,两层小楼,铝合金玻璃窗,太阳一照,亮亮堂堂。母亲一个人,在偌大的房子里度着光阴,细数日出月落。我们也常回去,只是现已成了过客,住不了几天。
母亲每次来小住,我都会略忙一些。我要教她怎么样使用电器,使用天然气灶,怎么样打开电视并换台等等。我教一次,她会一次,等下次再用时,还得教。教多了,我会有点不耐烦,咋老是记不住呢!母亲此刻便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样一脸愧疚。
如今,母亲已完全成为一个老人了,前两年还花白的头发骤然变得雪白,腿脚也不怎么灵便,上下楼梯蹒跚不稳。每每我欲搀扶,她却不肯。她会借助扶手,小心翼翼地、一梯一梯地挪动脚步。母亲的人生就是这样走过来的,只是,她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东西。她凭的是自己灵巧而勤劳的双手。
真正意识到母亲老还是前几年与她一起乘坐公交车,那时母亲身有小疾来治病,刚刚上了车便有人起身让座。我扶着母亲坐稳,目光不忍在她衰老沧桑的面容上停留。
时光的打磨使母亲从一个勤劳的农村妇女成为步履蹒跚的老太太,我牵着那双粗糙的布满皱褶的手,那双曾经无数次给过我温暖解过我饥渴的手,一起穿过马路。微风吹过来,轻轻地掀起母亲有点凌乱的白发,在阳光下丝丝飘动。
母亲也曾美丽过,如花的年纪留有一张小照,我无意中在她的私密盒里见过。那张黑白小照上的她身着碎花衣服,浅浅地笑着,宛若上世纪一个恍惚的梦,令人心碎。这个梦,母亲珍藏了一生。
母亲显然已经老了,她不再抢着给我做家务,来时也不再带她的针线活了。吃过饭,母亲稍憩后就看电视。她拿着遥控器,摁着摁着,电视就不动了。她摁到了收费台,却不知道往回摁。有时她摁了一大圈,仍然没有找到喜欢的节目,就说:“你们这是啥电视,还没有咱家的好看。”母亲说的咱家就是老家,在她心目中,那才是她真正的家。
由于忙碌,我和母亲一天中总是说不了多少话,有女儿在场时更是如此。母亲满口的西府方言,女儿基本听不懂。当我与她拉话时,女儿就抗议,常常是母亲刚说了一半的往事不得不打住。
人老了,对往事的回忆就情有独钟。 小时候听母亲讲过的许多次一样的话和事,她现在仍然说,津津有味地,每次都犹如第一次似的兴趣盎然。我耐着性子听着,嗯嗯哦哦应和着。我忙着家务,她絮絮地说,显得高兴而满足。 我们的谈话内容常在时光的隧道里穿梭,往往要拉回到久远,如今听起来清晰恍如昨日。
母亲也常常坐着发呆,神情茫然无助。一百多平米的房间,对她来说不亚于牢房,她时而趴在窗口,看街上的车来人往;时而在房里走动,显得无所事事却又心急如焚。城里的高层建筑禁锢了她爱热闹的心。
严格地说,我并不是一个孝女。年少时的叛逆使封建意识强烈的母亲吃了不少苦头。那时,年轻的母亲有点管不住我,总是求助于大堂哥。父亲宽厚仁慈,对我大都持包容态度。有时为了一件事,我与母亲会彼此水火不相容。在母亲的眼里,女孩就是女孩,不能和男孩相提并论。
母女也需要磨合,几十年岁月的风霜使母亲暴躁的性格温和了许多,我也不再是年少不知事。女儿的出生使我深深地懂得了母亲的艰辛和困苦,搀扶着年老的母亲,手牵幼小的女儿,如同重温我的过去,又似乎看到我的未来。
2008-12-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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